第十九届“上译”杯翻译竞赛参考译文及译文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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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2022年上译杯翻译竞赛参考译文、译文评析

英语组参考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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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溯源 文章源自英文巴士-https://www.en84.com/13987.html

[法]菲利普·佩蒂 作 吴刚 译文章源自英文巴士-https://www.en84.com/1398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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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虚空会令人感到恐怖。困囿于立锥之地中,你会绝望地抵抗那些带着点玄学的东西:物质不见了、平衡有了味道、眩晕从四面八方涌来,心底生出暗黑的欲望,想要重回地面,哪怕是坠落。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正是高空走钢索的刺激之处,但那并不是我所害怕的。文章源自英文巴士-https://www.en84.com/1398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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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长时间的高空行走训练后,会出现一个时刻,即所有的困难都不存在了。许多走钢丝的人正是在这样的时刻送命的。但在这样的时刻我依然不感到害怕。文章源自英文巴士-https://www.en84.com/1398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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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某种练习在排练时令我产生抵触,且这样的抵触与日俱增,最终令我难以为继,我就会找一种别的练习来暂代——以防在表演时被恐慌给攫住。我以一种狡猾的、偷偷摸摸的方式来靠近它。但我一直都想着要坚持,想要感受征服困难的骄傲。尽管如此,我有时也会放弃努力。但我这样做不带任何恐惧。我在绳索上从不害怕。我无暇害怕。文章源自英文巴士-https://www.en84.com/1398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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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的确有害怕的东西。我能从你的声音里听出来。那是什么呢?

 

有时候绳索周围的天空变暗了,起风了,绳索变冷,观众渐渐担忧起来。在这样的时刻,我会听到恐惧向我发出尖叫。

 

设想有一天晚上我将不得不放弃绳索,我将无奈地说出,“我很害怕,我遇到了神圣的恐惧,它侵入我的躯体吸我的血”——我,那个脆弱的高空行走的人,人类中最渺小的那个,将转过脸去藏起眼泪——啊,一念及此,我是多么害怕啊。

 

在地面上我号称自己不知道任何恐惧,我没说实话。我会带着自嘲承认自己怕蜘蛛也怕狗。因为我认为恐惧源自知识上的缺乏,所以对我而言要克服这些愚蠢的恐惧很简单。“最近我太忙了,”我会说,“但当我认定该消除我对某些动物的厌恶时——无论它们有太多条腿或没什么腿(蛇也不是我的朋友),我很清楚该怎样处理。”我会读科学报告、看纪录片、去动物园。我会采访放牧蜘蛛的人(世上有这么一行吗?)以搞清楚这些生物如何进化、如何狩猎、如何交配、如何睡觉,以及最重要的,什么能让这种毛茸茸的、吓人的野兽感到害怕。这之后,我就会跟詹姆斯·邦德一样,就算有一只塔兰图拉狼蛛在我的小臂上跳塔兰台拉舞,也能表现得泰然自若了。

 

恐惧的身体语言

 

恐惧的内在运作方式可以构成一本厚厚的老把戏大全,里面全都是几乎无法看见和听见的各种即兴之作——这就是恐惧之所以无法预见的原因。那些任由自己被恐惧拖曳的影子拂过的人,会看见他们原先在走的笔直的路径变成了垂直的漩涡,以慢动作将他们卷进了焦虑和恐惧的深渊。

 

恐惧的身体语言具有传染性。恐惧的身体语言是阴险的。还不等你感觉到,线绳便已系上了你的四肢,让你成了被操控着舞蹈的傀儡。你不停地转圈、回旋,却从来也没有真正见到过恐惧的实体,只见过它的影子。怀疑的影子。它会像一艘隐形的气垫船那样在你身后悄然掠过,像狐狸那样踮着脚走路,或像银环蛇那样滑行。如果欺骗的法子用尽了,它当场又能发明出一种来。

 

失败恐惧症(Atychiphobia)顾名思义是对失败的恐惧,这种恐惧往往聚焦于身体,不遗余力地阻挡你的前进之路。有些徒手攀岩者在距离地面几百英尺时会感到犹豫,迟迟不敢做出关键动作去抓住一个很小的抓手点,便是这种恐惧在作祟。它决意要阻挡他们继续向上攀登。

 

恐惧的滋味

 

Yom asal, yom basal.这句阿拉伯谚语可谓道出了生活的真相:“一天是蜜糖,另一天是洋葱。”蜜又甜又美好,洋葱则辛中带苦。当我们的唇沾上恐惧的杯时,便能同时尝到这两种味道。

 

两种味道都有理可循。美好和甜蜜是一个想法令我们在愉悦的期待中大量分泌唾液时的感觉。苦则可能是我们在因恐惧而呕吐前泛出的酸味在上颚与肾上腺素混合所致。这两种相反的元素结合后构成了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东西,它很难识别,因为没有任何东西的味道与其相仿。

 

恐惧的音乐

 

如果你以为恐惧的音乐像拙劣恐怖片的原声,门扇吱嘎作响,蝙蝠扇着翅膀啪啪飞过,以及倒着念的古希腊低语,那你就错了。有时候恐惧之歌像咯咯的笑声,有时候恐惧会用狡诈的语言说话,把你整个人从耳朵到脚趾变成一个冻结的句子,来自一种未知的、无人能懂的方言。

 

恐惧的音乐是一种带有欺骗性的混合之物。它会在一段动听的旋律之上覆盖以风格截然相反的曲调,一段冰冷旋律,就像收音机卡在两个不同的波段之间。(举个例子,选一首澳洲迪吉里杜管的非原住民演奏大师斯蒂芬·肯特富有律动的作品,将其与一首风格截然相反的音乐作品,比如德国男高音克劳斯 · 诺米的《寒冷之歌》混合到一起。)你所听到的令人不快的杂烩就和恐惧的音乐颇为相似。听得越久,你的感觉就越发迟钝——想一下花衣魔笛手,想一下对尤利西斯唱夜曲的人鱼——它引诱着你放弃理智。那一刻,恐惧往往离得如此近,它一边靠向你一边歌唱然后又开始离你而去。此时的你已经对其他声音充耳不闻了,只循着它的歌声而去,循着它那蜿蜒的路径走向毁灭。

 

恐惧的音乐,其作用方式很像耍蛇者的笛子。我记得曾在杰马夫纳广场见到过。从柳条篮的盖子打开,眼镜蛇冒出头来那最初的恐怖一刻开始,马拉喀什的游客们便被引导着相信,眼镜蛇的忽上忽下是由旋律造成的。事实上,被笛子在脑袋上敲了那么多次之后,眼镜蛇只是在监视着这根同时也是乐器的木棍,随着它细微的运动而运动,而不是在跟随它所发出的音符。蛇并不是在为你而舞蹈,只是出于恐惧躲避着肉体的惩罚而已。

 

如何能不被恐惧之画像中的核心元素催眠,而且,怎样才能不被貌似强大的恐惧时刻吞噬呢?那就是收集武器来摧毁恐惧。作为开始,在应对恐惧时不要把脑袋埋到沙子里,而是要把头脑沉浸到知识里。接下来让我们一一道来。

 

如何瓦解恐惧的身体语言

 

在我高空行走横跨塞纳河来到埃菲尔铁塔第二层之前,七百码长的倾斜的绳索显得那么陡峭,恐惧的阴影如此真实,我不禁担忧起来。我在索具的计算上会有错吗?不,我已经忘了我的期望值有多高,又是有多疯狂才会想出这样一个计划来。在现场我克服焦虑的办法是想象最好的结果:我在二十五万名欢呼的观众上方迈出胜利的最后一步。

 

如果想象不管用,那就回到现实层面中来。给自己一个最后的时限:开始数!对,选一个数字——不要太大——当你在凌晨三点听到脚步声来到你家的门廊上,要想从僵硬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就对自己轻声说:“数到十,就去把门打开!一、二、三、四……”

 

在能摧毁恐惧的武器库中有一样聪明的工具:如果噩梦拍了拍你的肩膀,不要马上回头等着被吓到。稍等片刻,做更坏的打算,将恐惧放大,做好吓一大跳的准备,做好害怕得尖叫起来的准备。你所期待的东西越是癫狂,那么等你看到现实,发现其远不如你想象中可怕时,你便越安全。现在回头吧。看见没?它并没有那么恐怖——瞧,你已经露出微笑了。

 

如何消除恐惧的滋味

 

用你的直觉和舌头来测试一下空气。因为恐惧的味道很难识别,所以只要尝到了某种奇怪、未知、陌生的东西,就请不假思索地吐出去,再用鞋后跟踩上去,将其蹍平——像人们对付烟头那样。这样能令整个化学过程戛然而止。别去看你已经做了的事,只管继续前行。

 

有时候,为了迷惑我们,恐惧会把味道变成气味。气味可以通过联想引来焦虑,引发恐惧。有人对火的气味反应激烈,他们会觉得彻底的毁灭已经开始。我哥哥害怕垃圾的味道。他会由此而联想到导致最终腐烂和死亡的那种分解。他看到并不存在的老鼠聚集,他听到它们密谋引发瘟疫,他闻到了人类的灭绝。我把他拽到最近的一个菜园中,对他进行了一场事先谋划好的展示和讲述,讲的是一种不同的垃圾——堆肥。我让他相信这样一种混合物也是有益处的,从而令其气味有了积极的一面。我强迫他的头脑获得了一种不同的联想:那是重生的味道,成长的味道,伊甸园的味道。现在,他的这种恐惧已经消除了。

 

如何让恐惧的音乐安静下来

 

千万不要把耳朵捂起来。相反,要直面恐惧的音乐,去发现它的分层结构。有时候你能辨别出不止两首音乐作品重叠在一起。不要紧,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把散落在五线谱中的一段段无声部分提取出来。一旦找到了这些部分,迅速而又平静地带着它们一同离开。你改变了恐惧的声音,令其哑口无言。该做的事做完了。你安全了。

 

还有一件武器。当内在的嘶吼向我发起攻击,令我疯狂地想要逃离让人害怕的处境时,我用一种办法来对付这恐惧大合唱,那便是将其放大到极致。这时,它扭曲变形,渐渐变成一种单一的声音。这是勇气之声,我让这声音对着我尖叫,因为它使我变得更强。

 

最后,消灭恐惧的终极武器,适用于以上的全部

 

当你面对恐惧准备退缩时,打住,请采取孔雀(以及许多哺乳动物)的做法:增大你的轮廓来吓唬恐惧。让自己炸起来——精神上炸起来——感觉自己无法打败,像犀牛披着它那厚厚的皮一样披上你的自信,摆出一副不死的姿态。那能要你命的恐惧会马上夹起它的长柄大镰刀掉头逃跑。

 

在生活中感受到恐惧乃人之常情。恐惧很难避免。每次遭遇恐惧都是一次生猛的觉醒。如果恐惧攫住了你,为你的十五分钟恐惧而骄傲吧。就好比你正准备要从十米高的跳台上跳下去,然后……你犹豫了。你逼着自己还是跳了下去——感觉像自杀一样。你是有选择的:丢脸还是自杀。结果,好极了,你选择了自杀——你胜利了。

 

在生活中为将要发生之事而提心吊胆,这对当今的许多人来说——鉴于我们当下的政治形势——是一种现实。

 

但生活在恐惧中,确实,是一种恐怖,一种折磨。你忘了恐惧是罪犯,你被遗忘了,你被一个可耻的黑洞取代了,那黑洞在代替你呼吸——或是已经代替你没有了呼吸。

 

今夜——外面,讨厌的乌鸦结群飞过,令天空为之变暗,预告着一场世纪风暴,预告着世界的终结——今夜,生活在恐惧中正是我对死亡的定义。

英语组竞赛译文点评

 

移情体验与文学类作品翻译的变通

曲卫国 作

 

翻译通常考虑的是理解。所谓的理解,按Gadamer的说法,就是interpretation(阐释)。当Gadamer说Translation is interpretation时,他其实说的是翻译是理性活动,是译者对作品做阐发性解读。不过,Wiggins and McTighe(2005)对理解提出了新的看法。他们认为理解是多个维度的事情。他们提出了理解的六个维度:1)解释;2)阐发意思;3)运用;4)视角;5)移情体验(empathy);6)自省。按照他们的假设,理解作品不仅是理性解读,还包括移情体验。什么是移情体验呢?Wiggins and McTighe(2005:98)是这么解释的:“移情让我们置身于他人内心看世界,设身处地……”Lanzoni(2012:302)说得更简单:移情就是感同身受(feeling into)。

 

移情体验在不同类题材作品里有不同的占比。理性阐发通常在阅读科学或哲学作品时中占主导地位,移情体验大多会被边缘化。然而在阅读文学类作品时,读者不仅期待加深对生活或生命意义的理解,更希望能获得现实生活不能提供给他们的另类生活体验。从文学类作品中得到的启迪都是通过身临其境的体验和感知获得的。这就是为什么康德在解释什么是美时说:“美是理性的感性显现”。Keen (2007)在讨论小说阅读时特别看重移情的作用,他称文学阅读是对作品“自发的响应和分享”。

 

这些有关移情体验的假设对翻译实践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它要求译者在翻译时要考虑不同题材作品对理解维度的不同要求。文学类作品的翻译,除了要尽可能地保留源文本的意义潜势,以帮助读者理解以外,还应该要尽最大可能保留源文本所触发的感受,以使读者能获得移情体验。Pardlo(2014:7)在介绍自己的翻译体会时,特别强调移情体验的重要性,提出了“翻译是移情实践”(Translation is a practice of empathy)的口号。源文本的移情体验是否能尽可能地原汁原味被译文保留应该是评判翻译文学类作品优劣的一个主要标准。

 

文学类作品传递感性体验的最主要途径是典故(allusion)和比喻(metaphor)。然而,典故和比喻在不同的语言文化里会触发不同的移情体验。这就意味着翻译在忠实源文本的基础上,要考虑变通以使读者的体验有一致性和连续性。

 

“In Search of Fear”是菲利普·佩蒂于2017年6月13日发表在《拉帕姆季刊》(Lapham's Quarterly)的一篇文章。菲利普·佩蒂是高空走钢索的行为或表演艺术家。Paul Auster在《巴黎评论》(2019年6月3日)上发表的“Philippe Petit, Artist of Life”这篇文章对我们了解佩蒂的写作很有帮助。这里仅提他写的两段话。第一段是有关佩蒂的描述:

 

This was not a daredevil or a stuntman but a singular artist who could talk about his work with intelligence and humor. As he said to me that day, he didn't want people to think of him as just another “dumb acrobat.”

 

强调intelligence的人通常在写作时会更强调自己感悟,而不是简单地把问题置于现成的知识系统里去讨论。由于他注重自己的感悟,他的写作会聚焦自己的体验和感受。有humor的人在写作时一般能化解叙述的滞重,让人在相对轻松的气氛里去体会严肃的问题。

 

第二段是有关高空走钢索的:

 

High-wire walking cannot really be taught: it is something you learn by yourself.

 

这句与前面的intelligence 相呼应。要传递you learn by yourself这样的信息,佩蒂的写作不会只是抽象的理性归纳。他会有更多的经验分享,让读者自己去体验。

 

“In Search of Fear”这篇文章所反映的写作特点和Auster的介绍非常一致。佩蒂不是文学家,是高空走钢索的实践者。他谈的不是想象而是自己在实践中形成的对恐惧的感悟。佩蒂在文章中表达得很清楚:恐惧是人自身意识产生的幻觉。这些幻觉在身体上是有感觉的。佩蒂在高空走钢索时实实在在地体验到了这些奇怪的反应。值得注意的是,佩蒂不想做dumb acrobat,所以他在这篇文章里用了一些诸如atychiphobia等心理学的词语来表明他的这些感受是有心理学依据的。心理学有这样一个假设:在遇到极端情况时,我们的感官能产生幻觉错乱。佩蒂的段落分类与心理学诸如olfactory/visual/auditory hallucinations等的分析是相呼应的。不过,他没有用抽象的科学语言而是借助许多典故和比喻来传递他的各种亲身体验。考虑到典故和比喻的跨文化体验差异,翻译这篇文章的最大难点在于如何处理大量的典故和比喻,充分保留他通过比喻或典故传递的各种幻觉体验。

 

这篇文章的题目“In Search of Fear”就是第一个难点。大多数参赛者把它翻译成“寻找恐惧”。原文的字面意思似乎是如此。问题是,整篇文章讲的是我们时时刻刻都会感受到恐惧,根本不用去寻找。这么翻译就可能与文章的内容有矛盾。一种理解是:这题目说的是in search of an answer for fear。注意到这个问题的参赛者用“探秘恐惧”“恐惧探源”等翻译了这个题目,这好像更合适些。不过,为什么作者不说in search of an answer for fear呢?如果从移情体验这个角度去看,用了answer或“探秘”“探源”等名词是不是会让读者感觉这是一篇理性探讨恐惧问题的文章呢?题目的翻译可能需要做些变通。

 

该文的第一段就非常难处理。第一句话里的第二个单词就不太好翻译。A void like that is terrifying.大多数参赛者都选择“虚空”来翻译。这似乎没有问题,但“虚空”虽然和void意思接近,但两者在语义上还是有差异。按《汉语大词典》的解释,“虚空”的一个相关义项是“荒野”,指空旷无人之处。词典里有庄子的例句“夫逃虚空者,藜藋柱乎鼪鼬之径”。void按Merriam-Webster的解释,是empty space,描写的不是荒芜或没人,它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更重要的是两者有语体差异。按词典的解释, “虚空”在表达“天空”或“空中”之意时很是有些文学气的,如鲁迅在《彷徨·伤逝》的例句:“我也就是断续地说完了我的话,连余音都消失在虚空中了。”从移情体验的角度看,读这样文绉绉的词语能体会在高空行走时产生的感觉吗?

 

该文的第二句里有许多词语从传递移情体验的角度看,非常值得反复斟酌:

 

Prisoner of a morsel of space, you will struggle desperately against occult elements: the absence of matter, the smell of balance, vertigo from all sides, and the dark desire to return to the ground, even to fall.

 

Prisoner of a morsel of space,有相当数量的翻译是“被困在狭小空间的囚徒”,这似乎没问题,但 “狭小空间”是有边界的,和前面void所表达的不着边、不着地的空间好像有冲突。佩蒂这里用morsel这个词应该是有他的考量。morsel按Merriam-Webster的解释是一口咬下小片食物,是实体。佩蒂用这么小的实体来描写在空荡荡的高空走钢索人脚下的依托,这所触发的视觉效果会让读者的心荡悠悠地发慌。有参赛者把它翻译成“立锥之地”,应该是较接近原文的选择。其实直接点出细细的钢索,对于读者体验来说,可能更畅顺。

 

被困在这样一小片实体上,走钢索的人会面对什么呢? 佩蒂这里用了一个相对不常见的词语occult elements。有不少参赛者将occult翻译成“神秘的”。“神秘”与mysterious是同义词,表示“使人捉摸不透,难以理解或解释”。佩蒂为什么这里不用mysterious而用occult呢?如果我们查查词典,就会发现其中的道理。在Merriam-Webster的释义里,occult确实有mysterious的意思,但这仅是它的一个义项。它的其他义项有not revealed和hidden from view。如果用mysterious,就有可能使读者从理性解释的角度去考虑站在高空钢索上所遇到的问题。而occult这个词不仅表示难以用理性解释,甚至连感官都无法察觉。这个词所造成的感觉不仅与前面的void一致,而且留给了读者去体验的空间。elements也是需要体味的一个词语。不少参赛者把它翻译成了“元素”。虽然这是elements 的本意,但去和元素抗争,这样的体验是很难想象的。也有参赛者把它翻译成“原则”。这样的处理也是有依据的,但“原则”不一定能体现occult多层面的义项。也许这里应该通过后面的列举做点变通。

 

这些occult elements究竟是什么呢?佩蒂首先提到 the absence of matter。这个词组如果像许多参赛者翻译成的 “物质的缺失”,读者很可能会对“物质”做具体的理解。作者用matter的不可数形式,指的是物质属性,与前面的void对应。紧接其后的是the smell of balance。大多数人把它翻成“平衡的味道”。这是字字对应的直译,但这样的直译是否容易理解呢?平衡怎么会有味道呢?佩蒂这里描写的是心理学称为幻嗅的现象(olfactory hallucination),专门的术语是“幻嗅”(phantosmia)。大多数参赛者将后面的vertigo from all sides译作“来自四面八方的眩晕”。这也是一字一字的翻译,可怎么体会从四面八方来的眩晕呢?

 

细细琢磨,从the absence of matter到这句最后的dark desire,佩蒂列举都是他的主观感受。由此也许我们可以跳开把elements翻译成“感受”。这段的最后一句是:

 

This dizziness is the drama of high-wire walking, but that is not what I am afraid of.

 

不少参赛者把drama翻成了“基本剧情”“剧目”或“经典戏码”,这显然是从表演体验去理解的。佩蒂这么细致描写感觉错乱造成的幻觉,主要想传递高空走钢索时的紧张,所以drama翻成“惊心动魄”在体验上能保持连续性。

 

对于注重移情体验的翻译来说,最难的是文章里的典故和比喻。佩蒂所引用的典故对西方读者来说,能增加体验的生动性。但中文读者未必能理解这些典故。字面翻译加注释虽然有助于理解,但往往会中断移情体验,影响阅读的流畅。文章的第一部分有这样一句:

 

To imagine that one evening I will have to give up the wire, that I will have to say, "I was afraid, I met Holy Fear, it invaded me and sucked my blood"—I, the fragile walker of wires, the tiniest of men ...

 

其中的Holy Fear确实不好处理。参赛者有各种译法,如“我敬畏的神圣恐惧”“恐惧之神”“非一般的恐惧”等。虽然这样的处理有一定的道理,但很难理解为什么恐惧会与神圣联系起来?为什么Holy Fear是大写?有参赛者注意到了大写可能有的宗教含义,添加了注释:“《圣经·新约·希伯来书》中提到,诺亚正是感受到了某种值得敬畏的恐惧……”也有参赛者直接用“对主的恐惧”来表示其宗教的意味。Holy Fear确实是一个与敬畏上帝有关的宗教术语。佩蒂在这里为什么要突然用这个宗教典故呢?其实,佩蒂这里描写的是恐惧的另外一个维度。Holy Fear通常表达对上帝的恐惧能使人产生的卑微之心。这就是为什么后面出现fragile和 tiniest等自贬形容词的原因。翻译这样的典故,简单加注释自然也可以。不过阅读体验可能就会被中断。考虑到阅读的流畅,另外一种变通做法是将含义直接翻译出来,然后加注说明典故:

 

“我害怕了,恐惧最终侵入了我的肌体……,让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有些典故如果能在翻译中将源文本没有明说的喻底一同译出,然后加注,可以防止阅读体验被中断。如下面这句中的scythe:

 

Deadly fear will immediately run away, its scythe between its legs.

 

如果直接翻译成“夺命的恐惧会立即夹着长柄镰刀逃跑”,这样的处理虽然表达了原文的意思,但对于中文读者来说非常难体验喻体带来的生动性,因为在中国,长柄镰刀并不是普及的农业工具,镰刀和死亡或凶器等也很少有关联。根据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scythe用作比喻时,常指时间或死亡等使用的凶器,如莎士比亚的Sonnet 12的最后两行:

 

And nothing 'gainst Time's scythe can make defence

Save breed, to brave him when he takes thee hence.

 

这可能是佩蒂用deadly 修饰fear的原因。如果这里能变通用更符合中文读者认知体验的喻体翻译scythe,将喻底“凶器”和盘托出,然后加注,可能会更好地保留生动性。

 

佩蒂这篇文章的有些典故或比喻对于中文读者非常难理解,出处也很难查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直译,效果可能不好,应该考虑变通,如下面这句里的frozen sentence:

 

At times fear speaks in a devious tongue that transmutes your entire being from ears to toes into a frozen sentence from an unknown dialect that no one understands.

 

绝大多数的参赛者把它翻译成“把你从耳朵到脚趾变成一句冷冰冰的句子”。把人变成句子非常不好体会,也很难想象。佩蒂在这段主要描述他体验的恐惧与声音的关系。也许顺着佩蒂的描写思路,跳开翻译更会容易理解一些:

 

“……一句没人能听懂的方言,让你听后就手脚冰凉。”

 

又如,下面这句里的the backward whispers of ancient Greek:

 

It is a mistake to expect the music of fear to be like the soundtrack of a bad horror movie, door creaking, bat wings flapping, and the backward whispers of ancient Greek.

 

作者在这段用了一连串的声音类比,电影的配乐、门的吱嘎声和蝙蝠翅膀的扑腾声来描写恐惧之音。如果直译,很难想象古希腊语的发音与恐惧有什么共同之处。有参赛者跳开用的“古希腊语低沉的诅咒”效果好很多。the whispers of ancient Greek可能指希腊神话中缪斯的耳语习惯。backward是指制造恐怖效果的反向录音技术(backmasking)。1也许这组词语可以译为“希腊缪斯耳语的惊悚反向播放”。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典故都可以跳开翻译。有些典故如果漏译会削弱源文本的意义,如下面这句里的fifteen minutes of fear:

 

To fear in life is human...If it seizes you, be proud of your fifteen minutes of fear.

 

参赛者大都简单地把它翻成“十五分钟的恐惧”,好像都没有自问:为什么是十五分钟?如果去网上查询,还真是有答案:fifteen minutes of fear极可能是从 Andy Warhol的fifteen minutes of fame变化而来。汉语的翻译是“十五分钟定律”,意思是:时间虽然短暂,但它可能是影响人生的重要时刻。翻译这样的典故必须加注或跳开并点出其含义。

 

其实,文学类作品的翻译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典故或比喻。翻译没有典故的句子时也要设身处地去考虑读者的体验可能。贴近对象语和文化的变通是关键。如这篇文章中的一句似乎没难度的句子:

 

If imagination does not work, turn to the physical side of things.

 

有参赛者翻译成“事物的有形方面”“实际的一面”,甚至有把它翻译成“更生理的办法”。如果能设身处地从实际生活考虑, physical side of things就不会翻译得这么书卷气了。有几名参赛者翻译得非常贴切:“就用点实际/具体的办法”。

 

译完文学类作品后,译者应该要多问自己一个问题:读者读我的译文时会有同样的移情体验吗?

 

[参考文献]

 

Keen, S. 2007. Empathy and the Novel.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Lanzoni, S. 2012. "Empathy in Translation: Movement and Image in the Psychological Laboratory". Science in Context. 25(3): 301-327.

 

Pardlo, G. 2014. "Choosing a Twin". The Art of Empathy: Celebrating Literature in Translation. 2014. Washington, DC.: National Endowments of for the Arts. 5-8.

 

Wiggins, G. & J. McTighe 2005. Understanding by Design. 2nd Edition. Alexandria, VA: Association for Supervision and Curriculum Development.

 

1非常感谢哈佛大学英语系教授James Engell提供的解释。

德语组参考译文

 

逍遥游

献给一位女旅伴的回忆之笺

[奥地利]克里斯多夫·兰斯迈尔 作 李双志 译

 

克什米尔、尼泊尔、不丹……一路往前,先走灰尘飞扬、遍布泥泞的大道,然后取道东南亚季风吹拂下的航空与航海路线,顺布拉马普特拉河而下,沿着孟加拉湾的海岸,越过安达曼海,直至马来西亚群岛,抵达苏门答腊、爪哇岛和婆罗洲……还要到婆罗洲吗?是的,我想,一直要到婆罗洲……这无论如何是一场壮阔的旅行,奔赴亚洲及印度尼西亚,一次世界之旅!而且是在我们彼此相识的第一天就踏上的旅程。

 

这次世界之旅发生在1988年10月中的一天,在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此时正是人们所称的书展举办之际,对于所有从这个展览会的大厅逃到户外的人来说,是个天气清朗得万里无云、微风徐来的秋日。但是,亲爱的旅伴,我们在这个午后既没有在户外,也没有在那些没有名字只有标识的展览厅里,在展台、吧台和书山之间的拥挤人群中寻找我们的路。我们就是要寻找远方,由此也就一路远行到了婆罗洲。现在我记起来了,我们一直旅行到了中国南海,到了婆罗洲中的沙巴州和砂拉越州。

 

我们这趟旅行有些前因,其中之一是,我当时是第一次,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最后一次参加书展。我写的一部长篇小说刚刚出版,因为它的缘故,我在那些日子里都被困在了那个半是飘渺虚幻、半是明争暗斗不断的地方。在此之前,我曾相信(或者至少希望)这个地方作为“文学世界”,会是所有辛苦创作小说、戏剧或诗歌的人的庇护所。在我这个信念里,作家、读者、出版家还有书评人在我眼中都是精神手足,并不会一直善待彼此,但总会多少保有理解彼此之心——毕竟在书籍的群峦叠嶂之中迷途探路的这整个家族,追求的可是近似的目标……家族。手足。理解。错得多么离谱。

 

就在我们踏上世界之旅的那一天,亲爱的旅伴,也完全有理由提出这个问题来,为什么偏偏在一个图书市场上,大家就要比在家畜市场上、鱼市上或者二手车行里更善解人意,更友好呢?付印而成(错)1的诗歌,它们的王国突然在我们面前出现,是一片既广阔又多砂石的场地,上面有时候是橄榄球赛,有时候是战争。如果我没记错,我那个时候——是我参加书展的第一天傍晚或者第二天早上?——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退回到我故事的内部,退回到我的世界内部。换句话说,我只想离开,不过,即使是在怀疑的时刻,这个做法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儿草率,矫情,甚至幼稚。一跃而起,逍遥远游。

 

不论如何,我正准备好逃走,亲爱的旅伴,您对我的启程邀请就不约而至。这份邀请是手写的,写在一叠手工纸上,上面有您的名字和您的单位地址:“莫妮卡·朔勒,费舍尔出版社,美因河畔法兰克福”。也就是说,您的信其实并没有包含启程的邀请,包含的是谈话的邀请——但是在这些无名大厅里,还有什么地方比旅途中,比行路中更能好好地,不受打扰地谈话呢?发言的作家、读者、书痴和做书人也成群结队地穿行在出版社营地之间,一旦发现另外一个人因为单纯猜测这里或那里有可看的、可听的或其他什么可获得的就驻足于某处,他们也就在那里停下来。

 

我们就这么在涌动的人潮中见面了,几乎都没法停下脚步,而是从见面之初就在走动,一起继续往前走,意外地很快走到了这个书籍世界的边缘:展台建筑的背面墙和大厅墙壁之间的一条狭窄、安静的走廊—— 一片无人地带,乍看上去没有可观之景,没有可取之物。我们沿着这走廊散步,环绕一个嗡嗡作响的市场而行,以谈论旅行的方式做了一次旅行。说到底,每个曾经踏上旅途的人,不仅丈量了异乡,也都借此丈量了自己的心灵。尽管有时候仍旧(或者再次)置身家乡的一个小角落,却仍旧(或者再次)身在远方。

 

在这些没窗户的大厅墙壁和书墙背后,突然之间不再是一个展览的展示台,而是加德满都的帕斯帕提那神庙所在区域,是德里的银匠铺小巷。我们听到的,不再是法兰克福的众声喧嚣,而是在沙·贾汗和他那位死于产后的慕塔芝哈玛的棺材边的哀歌,是仰光和苏腊巴亚的集市叫嚷,是法塔赫布尔城的废墟里野蜂群的嗡嗡鸣叫。但是不论我们往何处去,我们在路上既不会谈论写作叙事的辛苦,也不会谈起做书的压力,而是从第一步开始,就只谈这不现实而由此珍贵的自由,出发上路,去哪儿都好……的自由。如果还是谈到了书,那也只是列出旅游书库的名单来,每一条路线都是另一座书库。毕竟,一个旅人的行李中再没有什么会比一本书更沉,也没有什么会比一本书更轻了。

 

我们也谈到了梦,在路上,在异乡,这些梦有时候能够比在任何熟悉的地方清晰得多、急切得多。在我试着给您描述我们即将启程的一次赴喜马拉雅山、印度并远达东南亚和印度尼西亚的旅行的时候,您回忆起了不丹的静寂和婆罗洲的色彩。什么叫描述,什么叫回忆啊。我们就是在路上,看到了那些色彩,听到了那片静寂,让我们自己离一个喧闹的大厅越来越远,投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德里的垃圾堆上燃烧着开放的熊熊烈火,衣衫褴褛、以破纸蔽体的乞丐在一月寒夜里就着这火堆取暖。在一位锡克教徒的家中一个配有步枪和刀的厨师充当警卫,监听愤怒的印度教徒发出的嚎叫。在吉隆坡,一个毒贩子被吊死,而与此同时在爪哇海的一块礁石上,一艘载着朝圣者的渡船翻倒下沉。

 

在我们的旅行中,亲爱的旅伴,这一点也不会隐瞒:世界可以是美妙的,也同样可以是恐怖的。我们看了美好的和可怕的景象,在法兰克福最密集的人群中找到了远方,最后我们分开,心中怀有旅行者在印度洋的一座码头栈桥上和在欧洲的一个站台上分离时都会怀有的愿望,他们在那一刻所想的不是离别,而是他们往后余生中也许还会有的幸福。于是我们祝愿了彼此,那我们始终都还可以送出的祝愿:旅途愉快。此生多珍重。

 

1原文中verlegen一语双关,既有出版的意思,也有错置的意思。

德语组译文点评

 

一场思想之旅的邀约

魏育青 作

 

此次竞赛德语组的原文选自奥地利著名作家克里斯多夫·兰斯迈尔(Christoph Ransmayr)的散文集《巨人鞠躬》(Die Verbeugung des Riesen)。兰斯迈尔1954年出身于一个小学教师家庭。1972—1978 年在维也纳大学攻读哲学和民族学,后任编辑,为各种期刊撰稿,1982年起成为自由作家,代表作有《最后的世界》《飞山》《时间的进程》等,在当代德语文坛颇具影响,先后获奖二十余项,包括卡夫卡奖、克莱斯特奖等重要文学奖项。

 

兰斯迈尔的作品富于想象力,文字精美,感情细腻,尤以旅行题材见长。《巨人鞠躬》出版于2003年,聚焦于作家一直关注和探讨的“叙述的玩法”(“Spielformen des Erzählens”),收录了其十篇以写作和旅行为主题的作品,其中出现的人物多为作者的同道和朋友,不乏诗人、哲学家、文化界名流。首篇“Auf und davon”中的女旅伴莫妮卡·舍勒(Monika Schöller)也实有其人,长期领导著名的菲舍尔出版社。

 

作家本人确也酷爱旅行,自称是“半个游牧人”,认为不停息地体验世界、接触异乡乃是文学写作的前提。他的作品即是浪迹天涯的生活态度,几十年来,他写了四面八方的风土人情,走在通往世界的大道小径上。他甚至说过,以后自己的墓碑上要刻上Auf und davon,而这也就是本次“上译”杯翻译竞赛所选德语原文的标题。

 

总体而言,参赛译文质量较高,其中不少理解准确、表达到位,将这篇笔调幽默戏谑、语句精巧动人的文章介绍给了中文读者,再现了作家在参加法兰克福书展之际经历的一次幻想中的世界旅行,热情洋溢地高扬文学的虚构力、幻想力。对读者而言,这也是一场参与神游、参与思想之旅的邀约:“Was heißt beschreiben, was heißt erinnern, wir waren unterwegs, sahen die Farben, hörten die Stille und versetzten uns aus einer lärmenden Halle immer weiter hinaus in die Welt.”

 

从文中可以感受到,参加作品选段朗读等书展活动,离开创作的隐居地来到公众的视线中,从虚构幻想的写作进入商业化的评价机制,这对作家几近折磨,遁而后快。所谓环球之行其实也是精神之旅,描述的不仅是外在风景,更是内心风景。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地理空间,更是能凸显个性的心理空间。虽然植根于现实,但梦幻、想象、虚构无处不在,俨然成了缤纷闪烁的平行世界。

 

在原文理解方面,难免也有一些讹误、偏差或可商榷之处。词语知识不足导致误译的例子不少,如:auf und davon(“起起落落”);die Fremde (“陌生人”);die Marktschreier(“掠夺者的呼嚎”“游行者”);die kostbare Freiheit, aufzubrechen(“宝贵的自由,打开”);Ich wollte nichts wie weg(“我一点也不想离开”);alle, die aus den Hallen ins Freie flüchteten(“所有人都从大厅逃到户外”);wir ... trennten uns schließlich mit jenen Wünschen (“我们最终放弃了最初的愿望”);Auch auf unserer Reise, liebe Gefährtin, blieb nicht verborgen(“亲爱的旅伴,在这场旅途中,不要去隐藏自己……”)。

 

在初评时发现了或因迷信翻译软件而发生的集体误译现象,如die Zwänge der Buchmacherei(“博彩业的限制”)之类。同样较为普遍的是对小品词表达的语气把握不准,如将sondern wir suchen einfach das Weite译成“简单地寻找宽阔的路”。有时虽然理解了词语,但是拘泥于本义,而不能根据具体语境灵活翻译,比如auf den bloßen Verdacht,多数译者处理成“仅凭怀疑”以及“带着疑问”,此处Verdacht处理为“猜测”“猜想”“好奇”,或整个词组处理为“只是因为觉得”更为妥帖。或者忽视了词的其他义项以及未能区别同音同形异义词,如将Schließlich durchmißt jeder……,schließlich schien die ganze ……等句中的schließlich译成“最终”“最后看来”,都不如“毕竟”合适。

 

也有可能是鲁鱼亥豕,不慎看错而导致误译。如……in der Fremde, manchmal um so vieles deutlicher und eindringlicher werden konnten als an jedem vertrauten Ort, ……或许是将um so看成了um……zu……,因而译为“……这通常是为了让异国他乡变得比我们熟悉的地方更清晰明了,更生动透彻”。又如……schließlich schien die ganze, durch Büchergebirge irrende Familie doch ähnlichen Zielen zu folgen……的译文中出现“荒谬的一家子”,甚至“整个由书山混淆的家族”,原因可能是没有分清irren(“迷路”)和 sich irren(“弄错”)。

 

有些不当之处可能与关照上下文不够有关。将ein heiter bis wolkenloser, schwach windiger Herbsttag für alle, die aus den Hallen dieser Messe ins Freie flüchteten译成“那是个晴好的秋日,几乎万里无云,微风吹拂,人们全都逃出会展大厅到室外去了”,此处对alle, die……的理解不到位,而且假如全都走了,何来下文中“喧闹的展厅”?另一参赛译文中的处理就较为妥当,“对那些逃出展厅来到室外的人而言,那是一个晴朗的秋日,万里无云,微风拂面”。还有参赛者在此略加发挥,译成“馆外,一派和煦的秋景,晴空万里,微风习习,令所有逃离展厅的人们心旷神怡”。

 

忽略具体语境和所谓“世界知识”会导致误译,如die Verlagsquartiere(书展大厅里“出版社的宿舍”);ein Bogen Büttenpapier, der Ihren Name und die Adresse Ihres Hauses trug……不少译者将Haus译成“住宅”“您房子”“家庭住址”“您家地址”,其实Haus也可以指公司、机构等,而这里涉及的显然是下文的“菲舍尔出版社”,不如译成“社址”。Ein Roman... hielt mich in diesen Tagen an jenem teils imaginären, teils umkämpften Ort gefangen这一句中,不少人把jenem、Ort理解为作者写的那部“小说”而不是书展这个场合。

 

在表达方面,相当一部分译稿行文畅达,时有精彩之处,可圈可点。如有参赛者具有良好的中国古代文学基础,尝试以离骚体进行翻译,时有佳句,实属不易,值得肯定。但问题是能否一以贯之,若典雅的文字中夹杂大白话,就意味着风格不协调。另外,离骚体是否适用于翻译原文这样的当代外国作品,至少也是见仁见智。

 

表达呈现出多样性。Zur Vorgeschichte unserer Reise gehört wohl, daß……一句的译文中多次出现类似电视剧开始的“前情提要”,或者其变体如“作为这次旅行的前传”“我们这趟旅程的前情是这样的”“也许我应该补充一下前情”,也有更加符合一般中文表达习惯的,如“我们出游之前”“我们此行前”之类的表达。在参赛者笔下,Wahlverwandte的译法各种各样,如“志同道合者”“心照不宣的‘亲人’”“自己挑选的亲戚”“选择的亲缘”“心心相印”甚至“义亲”“戚谊”等等,但也有不甚妥当地译成歌德小说名“亲和力”(Wahlverwandtschaft)的。

 

有些译者追求表达的古雅或别致,如将aber wo in diesen namenlosen Hallen hätte man besser und ungestörter reden können als unterwegs, als im Gehen?译成“但在这些无名大厅里,何处比在来路归途上、于涉蹊漫道中更让人惬意、更畅快地交谈呢?”部分译者将自己的情感和评论添加入译文,尤其喜用四字格进行渲染,如“电光火石”(的碰面)、“鱼龙混杂”(的书展)、“寸草不生”(的石地)、(做好了逃离的)“万全准备”、(我俩)“健步如飞”、(那些梦)“摄人魂魄”、(在站台)“分道扬镳”等等。关于译文中用四字格,其实一直也存在争议。四字格不仅涉及四字成语,也包括相对自由组合而成的四字词组。四字格言简意赅,形象生动, 韵律优美, 堪称汉语行文的特点之一。运用得当,能使译文出彩生色,流畅顺达,以地道的汉语忠实地传达原文意义。然而凡事兼有利弊,倘若滥用,有可能归化过度,遮蔽原作风格。

 

可能担心读者不理解,有些译者补足阐释,不留飞白。比如……daß es für mich damals das erste und für lange Zeit auch das letzte Mal war, daß ich eine Buchmesse besuchte译为“那天是我第一次,且由于这次经历给我的印象并不好,也是很长时间内最后一次参加书博会。”又如Das Reich der gedruckten, verlegten Poesie lag plötzlich als ebenso weites wie steiniges Feld vor uns, auf dem einmal Rugby, ein andermal Krieg gespielt wurde一句,译文在以下划线标出处有所发挥:“那一方纸上的文学王国一下子在我们眼前展开,在那辽阔且嶙峋的大地上,人们时而玩橄榄球助兴,时而又对彼此大动于戈。”

 

有的给人以过度阐释,过犹不及的感觉,有的则倾向于过于简约的意译,导致偏离原文含义或风格,如……und ist so manchmal immer noch (oder schon wieder) weit fort, obwohl er immer noch (oder schon wieder) in einem Winkel seiner Heimat hockt,简单地译为“哪怕他囿于故土,心也逍遥自在”或“时而不由地渐行渐远,尽管他们还蹲在故国家园的某个角落里”。类似的例子还有Im Gepäck eines Menschen auf seinem Weg wiegt schließlich nichts schwerer und nichts leichter als ein Buch译成了“毕竟,人在旅途,行囊中怎能缺少了书籍呢?”对比之下,另一译文“毕竟,在旅途中,行李中的书籍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则比较达意。而……blieben überall dort stehen, wo schon ein anderer auf den bloßen Verdacht hin stehengeblieben war, daß es hier, daß es dort, etwas zu sehen, zu hören oder sonstwie zu gewinnen gab译成“驻足于他人仅仅出于猎奇心理而留步的地方”,则显然过于简化,未尽其意了。

 

原文中有若干处以斜体标出的文字,或强调,或暗示,或双关。翻译时要处理妥帖,亦非易事。如上文提到的Das Reich der gedruckten, verlegten Poesie,来稿中有的不做任何处理(“出版付印的”),有的也以斜体标出(“被出版的”),有的在脚注中说明双关(“除了有‘出版’的意思,还意味着‘尴尬、不合时宜’”),有的则尝试明言此处的别样含义(“这印刷出版的、不合时宜的诗的王国”,“印刷的、出版的诗歌国度带着违和的诗意”)。原文中具有重要意义的句子Was heißt beschreiben, was heißt erinnern, wir waren unterwegs译成 “不,什么叫描述!什么叫想象!我们就是在路上……”或者“哪里是什么‘描述’,哪里是什么‘想起’,我们就在路上……”,较之处理成“我们曾经在路上”显然更为准确和达意。

 

改变原文结构的现象较少,偶见重新分段的尝试。但漏译略多,而且在此遗漏或省略的相关信息也未移至更大的翻译单位(如上句或上句里)中以求“动态等值”。此外还有关键词未能保持一以贯之的现象,如Auf und davon,标题译成“说走就走”,文中却是“快点走开,立刻离开”。

 

最后还应提到译文中的注解问题。有些译者重视前期信息检索工作,查阅了相关论著、世界地图集等资料,注解中提供了相关背景信息,有助于译文接受者更好地理解和赏析。但有些译稿中的脚注冗长,关于地名的说明过于详细,似乎超过了必要的程度。文内注过多过长,可能会割裂正文的连贯,影响阅读的顺畅。查阅资料、了解背景属于不可或缺的准备工作,比如此次所选原文中出现的若干观点和表述在兰斯迈尔的其他作品中也曾多次出现,获得此类信息,有助于提高理解的准确度,从而使表达更加到位,更臻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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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更新:2023-4-29
  • 版权声明 本文源自 上译杯翻译竞赛官网, sisu04 整理 发表于 2022年12月30日 10: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