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枕客·《偷窃狂》英译

“十疯九偷”，精神学家承认这句话。十个疯子有九个患“偷窃狂”。“偷窃狂”是精神病中最通常的病症，可怜他，起初都被人认为“道德堕落者”，根本不把他当病人看待。直至其疯到不可救药，才认做疯子。“偷窃狂”和通常偷窃很易分别，窃贼偷东西是有目的的，偷窃狂则无目的不问其需要与否，常感觉有些东西非偷不可，仿佛把“偷”当作一种享受。读者不难遇见一些人，经济颇有办法，对于有些他们家中决不缺乏的东西，也爱顺手窃取，或揩油带回家去。不论其需要与否，一拿到手满高兴。这实在是极可怜的心理病态。“偷窃狂”虽然多是精神病的病症，但也有是童年时期在不良家庭生活中所养成的习惯。

我在师范学校一年级读书时，发现一件怪事：大半同学的圆规、三角板、看地图用的放大镜都遗失了。我连续买过四次，也弄得没有一件器具用。校长据报后，请老师抽查学生箱箧，所注意的对象多是贫苦学生。查了一个月，不但毫无下落，而且这种窃案继续发生。我看见情形很严重，决心自己来捉贼。

那个星期天，我再买了一套新的，放在床前书桌上，躺在床上装做午睡。妙极了！我从眼睛眯缝里，果然发现一个人影迫近桌前。我得意极了，我就要抓到贼了。

我高喊一声“嘿！”跳下床来，定睛一看，那一刹那间，我失望极了。而贼不是别人，居然是本级最富有人家的子弟吴津同学。他的学问品德都好，又乐于助人，决不至偷窃这些小东西的。然而，事实表现得太残酷了。他听见我“嘿”的一声，立即扑通一声跪地哀求着：

“老林！我错得很，饶恕我吧！”

我仍半信半疑，老吴做贼？巧妙地笑着说：

“哈哈！老吴！够了吧，别再开我的玩笑，借去用吧！”

我放了他，可是没有救他。有一天，他终于被捕了，搜出百多套同样的用具。这件事，在别的学校，开除了事，幸好师范学校有教育心理学的老师，反对开除“问题学生”，请求校长准予留校察看，以供研究，并加以感化。因此组织了“研究小组”研究吴津为什么偷窃。

这问题终于在家庭访问时获得解答：吴津家富，兄弟姊妹共有七人，他居最小，最受父母溺爱，亦最缺乏教养，年幼时他喜爱个个姐姐们手上的东西就要，要不到就哭，母亲就对他说：“等三姐不在时，我去偷来给你！”或是说：“等四哥出去了，我就拿来给你。”果然，兄姐们一走开，母亲便去拿给他，而且教他玩的时候，别让哥哥姐姐看见。他一拿到手，老是藏起来不玩。他从小便得到了这样的经验，要什么，只要在人家不在时去拿好了。这种拿的办法，在家庭里无所谓，在学校中或社会上，就成为“偷”了。他长大以后，也不自知其为偷，但那已经成为顽固的怪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