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常常觉得不耐烦。不耐烦了便常常将在手的东西狠狠揉成团然后扔掉。有时是写了一半的稿子,有时是看了两行的报纸,有时是沾满油污的纸币。最害怕的是不耐烦时手中正在削水果,小刀未能揉成团,手心却已扎出淋漓鲜血。<?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 尽管这样,尽管好几次揉了小刀,弄得鲜血淋漓疼痛难忍,却仍旧是恶习不改。不但不改,甚至日见发展起来。如今已是不耐烦时揉,不屑时揉,无聊时揉,无奈时揉,愤怒时揉,惊恐时揉,甚至无爱无恨无欲无悔万念俱灰时也揉。于是书房里卧室里到处可见皱巴巴的纸团皱巴巴的情绪了。 那天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面对母亲。母亲坐在一张极高的桌上,满脸的疲惫与无奈。我匍匐在地,怯生生地诉说对她的爱与向往。母亲身旁立着六七个男人。他们全是我的兄弟但他们却都叉着腿一字儿排开。他们或横眉怒目或吃吃冷笑或不屑一顾。他们这些用来对付我的神情使我更加胆怯起来。我说到一半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一来我的倾诉顿时中断。因为我向来胆怯,这个喷嚏把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打了个精光。 这时我抬眼偷看了一眼母亲。我发现母亲仍旧闭着眼睛端坐高台,仍旧是满脸的疲倦与无奈。于是我骤然心疼起生身母亲来。我说娘你累了,你去休息吧我不再说什么了真的我是真爱你的呀!母亲听了我这话全无反应。于是我想母亲大概已经睡着那么我前面的倾诉她也没有听见了……就在我痴痴揣摩的当口,我听见我的兄弟大踏步走动起来。他们仍旧或横眉怒目或吃吃冷笑或不屑一顾,但他们确实大踏步走动起来。他们离开母亲向我走来。他们不再一字儿排开了,他们围拢我活像一群汹汹猛兽。 我惊恐地望着他们,他们却一齐吃吃冷笑起来。你的戏该收场了!一个声音恶狠狠地掷向我。我的心猛跳了一下。我知道这是我的大弟弟。他曾经射杀了一群狼并且将狼心一个个掏出来吃了。我不知道他要如何对待我。我说弟弟们别这样我是爱母亲爱大家的呀,你们为什么这样围着我?你们还是不肯相信我是吗我要怎样才能使你们相信?那好我把心呕出来给你们看吧你们看看这心是红还是白? 于是我把心提到嗓子眼,然后猛地一下将心呕了出来。我捧着自己的心感到一阵温热。我把这颗血淋淋活跳跳的心捧到每个兄弟面前,哀哀地求他们明鉴求他们了解。 然而我的兄弟却一齐纵声大笑起来。他们不但笑着他们还往我的心上吐口水。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不肖子孙!兄弟们恶狠狠地咒骂我。 我知道自己不是骗子也不是不肖子孙。我也知道当母亲昏睡兄弟迷狂时我说什么也是枉然。于是我无可奈何起来黑色幽默起来万念惧灰起来…… 你知道我一无可奈何一黑色幽默一万念俱灰就要将在手的东西揉成团狠狠摔掉———我果然立即将手中的心脏狠狠揉搓起来…… 就在这时我听见自己尖叫了一声然后惊恐万状地醒来。我看见窗外的空地上堆满了积雪。我不由庆幸起来。我庆幸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梦,庆幸我的心并没有被自己狠狠揉碎然后扔掉。 然而立刻我就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很不是滋味很像遗失了什么。我站起来想看看自己究竟怎么回事。可是我尚未站稳便听见一声巨响———我重重地摔倒在水泥地上…… 几个小时后,白衣小姐沿着医院的长廊幽灵似的袅袅走来。她递给看护我的家人一份病情检查报告。我迅速扫了一眼,我看见那写有我名字的报告单上赫然地写着: 无心电图。 心室已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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