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塔·《乌鸦之歌》英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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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枪倒头睡去

饿了整整一天的乌鸦

腾地飞起

乘着纷乱的大雪

降临我破旧的屋顶

脆弱的双爪扒啊扒

除了雪，还是雪

 

2

 

他已厌倦了飞翔，

也厌倦了栖息。

在树枝与树枝之间，

垂下翅膀，像黑色的帷幕，

封绝了眺望。远远地离开巢，

离开喧嚣，独自

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

沉默得像石头的影子。

欲望窒息在心地里，

仿佛再也没有别的枝和巢，

让他以一生去守候。

 

3

 

他已厌倦了歌唱，

野狼在荒野长嗥，

鸱枭在密林低叫，

引不起乌鸦的一声哀号。

道路被雪堵截，

又被人扫开。

老人带着孩子，

一起在冰上摔倒。

乌鸦抖了抖身上的雪，

又定定地看着这一切。

 

4

 

他早已溶入了黑夜，

但他只是黑夜的一部分，

不是黑夜的同谋，

因为他是被黑夜吞噬的，

不是被黑夜俘获的。

白天漫长而恐怖，

阳光压制着他的目光。

天空，海洋，甚至森林

都不是他的，只有黑夜

是最可靠的，只有白雪

是最可亲的。而黑夜和白雪

联手抹去了黑与白的分别。

 

5

 

他可以任意地飞了，

但他不飞；

他可以随意地唱了，

但他不唱。

将歌喉埋进翅膀，

将翅膀埋进大雪。

他不想看到别的形象，

他不想听到别的声音。

既然天与地没有了区别，

何必还要飞翔；

既然白与黑没有了区别，

何必还要歌唱。

 

6

 

群山再也忍受不了乌鸦的沉默

像醒狮一跃而起，

千年的积雪四处飞迸，

乌鸦被严严地遮盖，

像一座坟墓，像坟墓里的一块砖

树枝被雪踩断，

发出凄厉的呻吟。

饿疯了的野狼似乎嗅到了

乌鸦残存的气息，

踢得雪片乱溅，

利齿闪着白光

一步步逼近乌鸦，

而乌鸦变得更加沉默。

 

7

 

他曾经和同伴们一起，

排成长长的队伍，

像团团乌云遮蔽天堂；

他曾经整日整夜地

盘旋在坟场，

为死去的难友哭唱挽歌；

他也曾经羡慕过广场上

鸽子的优雅和悠闲；

甚至嫉妒过屋檐上

喜鹊的伶俐和玲珑。

他还曾欣赏过，哀悼过

篱笆墙上萎谢的花朵；

有时久久地卧在高墙上，

暗恋那秋千的翩跹。

 

8

 

热泪徒然地流入雪地，

凝冻得花岗岩一样坚硬；

羽毛残留着斑斑血迹，

像枯叶，将在春雨里腐烂；

尖喙滚落在沙漠里，

叼不起一粒沙子。

 

9

 

这一刻终于来临。

凯旋的灵魂火焰似地轻，

穿过海底的火山，

掠过我破旧的屋顶，

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在大雪中缓缓前行。

啊，要飞就要到远处去飞，

要唱就要到高处去唱。

 

10

 

消逝的一切都已再现，

乌鸦再也不会厌倦。

每一次停留都是欣赏，

每一次行动都是凯旋。

世界只为你而华美，

岁月只为你而精彩。

哦，飞吧，笨拙的乌鸦，

哦，唱吧，嘶哑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