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lph Waldo Emerson - Gifts (Excerpt) 汉译

论礼物

爱我者送我礼物——

欢欣无比；

厌我者送我礼物，

抱愧蒙羞。

有人说，这个世界已濒临破产，它欠下自己太多的债务，无从偿还，应当去法院申请破产，将它拍卖。我认为这种资不抵债的现象普遍存在，某种程度上涉及所有人，他们在圣诞节和新年或别的什么时候赠送礼物时面临困境；因为，无论我们多么急于偿还债务，我们总是很乐意表现得慷慨大方。但困扰我们的是如何选择礼物。如果我在某个时候突然想到，我应该给某人送礼物，我会为送什么而感到纠结，结果却坐失良机。鲜花和水果始终都是合适的礼物；因为鲜花可以不无自豪地表明，哪怕是点滴之美，也腥过世界上所有的实用之物。这些鲜活的特质与平常自然中那些许的刻板之态大相径庭；它们就像是从感化院飘出的美妙音乐。自然并不溺爱我们；我们是她的孩子，但不是宠物；她并不是痴爱；她依照严格的普遍法则，不偏不倚地对我们所做的一切。

然而，这些精美的花朵就像是爱与美的嬉戏与介入。人们经常告诉我们，即便我们不会受蒙蔽，我们仍然喜欢被奉承，因为它表明，我们很重要，所以才会有人来献殷勤。鲜花久恒带给我们这样的快乐：我算什么？何以能得到这些甜蜜的祝福？水果也是合意的礼物，因为它们是众多农产品中的精华部分，蕴含着异乎寻常的价值。如果有人让我跋涉百里去看望他，只要在我面前摆上一篮子精美的夏季水果，我就会想，劳动和报酬是成正比的。

对于普通的礼物而言，每日的必需品便是恰当和美好的礼物；当绝对必要性使得他别无选择时，他会欣然接受，因为，如果一个人赤脚站在门边，你自然不会去考虑是否要给他弄个颜料盒（你想到的是给他鞋，而不是别的东西，即“送礼要送得合适？——译者注）。而且，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看到别人有吃有喝总是令人愉快的，所以提供这些第一必需品始终是一种极大的满足。必需品在一切场合都不会出错。……仅次于必需品的送礼原则是，正如我的一位朋友所言，我们可以赠送与受礼人的性格气质相符的礼物，使人很容易从思想上联想到他。但是，我们用以表达赞美和爱意的物品多半是粗俗的。戒指或宝石并不是礼物，它们只是作为礼物的一种权宜之物。唯一的礼物是你自己的一部分。……所以，诗人带来他的诗歌；牧人带来羊羔；农民带来玉米；矿工带来宝石；海员带来珊瑚和贝壳；画家带来画作；女孩带来自己缝制的手帕。这就做到了切合实际、令人愉悦，因为它将社会恢复到它的首要基本状态，那时，一个人带来他的“传记”作为礼物，每个人的财富就是他美德的标志。然而，你去商店给我买礼物，那些东西并不代表你的生活和才干，而是金匠的产品，是冰冷了无生气的商业行为……

能够从容接受礼物的人是难能可贵的。我们收到一份礼物时，要么高兴，要么难过，而这两种情感都是不得体的。我认为，面对一份礼物的欣喜或悲伤，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亵渎别人的感情，贬低自己的人格。我的独立性受到了侵犯，送我的礼物与我的精神背道而驰，我会感到难过，这种馈赠并不令人感激；如果一件礼物让我欣喜若狂，那么送礼者一定洞悉了我的内心，看到我爱的是他的物品，而不是他本人，我对此羞愧万分。说心里话，礼物必须由送礼者流向我，就像从我这儿流向他一样。好比谁处于一个平面时，我的东西会传递给他，他的会传递给我。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我跟他说：你怎么能给我这壶油或这瓶酒呢？要知道，你的油和酒都是我的，这份礼物似乎要否决我的这种信念。因此，美丽而非实用的物品才适合做礼物。这种馈赠完全是抢夺，受贿者并不心存感激，因为，就像所有受惠者憎恨所有泰门一样，他根本不考虑礼物的价值，而是觊觎曾经保存它的更大金库，我宁可同情受惠者，也不体谅泰门老爷的愤怒。因为，期望别人感激是可鄙的，活该受到受惠者毫不领情的惩罚。从一个因为厄运缠身而不得不受你恩惠的人那里逃出来，却毫发未伤、心安理得，是何等高兴之事。受人恩惠就像背负沉重的包袱，欠债人自然想要给你一巴掌。我很欣赏佛教徒的观点，是因为他们从不言谢，他们说，“切莫奉承你的施主，”这正是我要送给这些绅士的金科玉律。……

我不敢说有违爱之威严的话，也不敢对它指手画脚，因为爱是礼物的灵魂和主宰。无论他送你一座城池还是几片花瓣，淡然处之吧。我们总是希望得到一些人的奇妙信物；那就不要停止这种期望。这是我们的特权，不受市政规章的限制。……同样真正的好客和慷慨不在于意愿，而在于命运。如果我发现，对你而言，我无足轻重；你不需要我；你对我没有感觉；尽管你赠与了我房舍和地球，我也等于是被拒之门外。任何礼物都没有价值，只有彼此间的相似。我试图利用礼物将自己和他人联系起来时，事实证明，这只是一个聪明的把戏而已。他们接受你的礼物就像吃苹果一样，仍然会将你排除在外。但是，如果你爱他们，他们就会体谅你，也会一直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