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要我写小说
我们都知道,小孩子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只要他们还是孩子,这些品质通常会得到鼓励和培养。脏乎乎但妙趣横生的图画和天真幼稚的诗作会得到不遗余力的褒奖,展示给来访者看,钉在厨房的墙上。可一旦孩子长大,对他们富于想象的创造力的鼓励会在悄然间被替换成对另一些品质的鼓励,这些品质开始显得更为重要:彬彬有礼、成绩优秀、相貌出众;有运动天分,擅长社交;愿意靠修草坪和看孩子来赚钱——总之这些品质被认为能预示他们长大成人后的成功。在这些方面看起来没有多大发展前途的孩子,有时候会发现自己的作品在厨房墙上的时间要长一些。我就是这种清早。在过了小孩子的年龄后,我仍然受到大人对我创造力的鼓励,这是因为我没有其他的长处。我是个瘦骨伶仃、长相平平的小女孩,由于出生时受伤,一只耳朵严重受损,什么也听不到。后遗症还有面部肌肉萎缩,我只要张口说话,就会把嘴拉歪,或者把微笑变成一种冷笑。我很聪明,或者拿我一位老师的话来说,“聪明得过了头”,但我并不特别讨人喜欢,也不怎么温柔或帮得了别人。我好像总学不会骑车,唱歌总找不到调,无论哪个队挑人,我都是最不可能被挑到的。 我喜欢读维多利亚时代和爱德华时代的儿童书,对书里的老姑娘知道一清二楚。她们戴眼镜,穿着老式的衣服,住在带花园的小房子里。她们招待小孩子和其他老姑娘喝茶。她们都有点怪:要么心不在焉,要么胆怯、粗鲁,或者大惊小怪。她们有时在学校教书,但是把大部分时间用来做好吃的胡桃蛋糕、黑莓酱和蒲公英酒,或是讲故事、画水彩画,或是绣花钩织,或是培育能得园艺奖的卷心菜和玫瑰。她们偶尔会和别的老姑娘合住一幢小屋,不过她们多半自己住,常有猫儿做伴儿。有时这只猫是她们的挚友,而她们实际上是女巫。你可以判断出谁是女巫,因为根据我的儿童书上说,女巫总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们一只手上有六个指头,或者她们的脚是倒着长的,如此等等。 到了八九岁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些缺陷,我相信因为它们,没人愿意娶我,我也不会有孩子,虽然孩子的名字和性别的我更小更无知的时候就想好了。我会变成一个丑老婆子,一副牌里人人都想甩掉的那一张。 好吧,那将是我的未来。我知道这个是因为我总是从打人那里得到这样肯定的印象。就像人们对待老姑娘的那样,我做什么都会得到表扬:我在学校写的作文、画的画、做的巧克力兔子、碎步毯子、特别是我讲的故事。“太棒了!”“真好看!”“可爱极了,亲爱的!”从来没有人像跨别的小女孩一样,夸我长得可爱极了。那好吧:我的活儿干得漂亮。 对我来说,其实这些都不算干活儿。比如说,我编故事是为了开心。有一支笔和一张纸我就可以改造世界。我可以移动山脉;我可以晚上坐着长翅膀的洗衣篮飞过韦斯特切斯特;我可以叫来长着棕白斑点的产奶龙,让它吃掉告诉我和妹妹不能穿过她家田地打扰她家母牛的邻居。后来,等我尝试写非虚构的作品时,我发现实际上无需撒谎我也可以得心应手地描写人和事,让读者按我的意愿去感受。“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们有了一位新的英语老师。他留着可爱的乱蓬蓬打着卷的棕色胡子,特别喜欢诗歌,很有思想。”或者,如果他在我新交的作业上写了不好的评语,我就会这样描写他:“他是个小个子,牙齿发黄,总有一大堆意见。”也可以有任何两种、三种、二十钟其他关于他的说法,每个版本说的都是事实——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也就是全部的事实。这是你用一张纸和一支笔就能做到的;写作就是一种女巫的魔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