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作
在孩子那里，我们也看到无聊会多么败坏性情。只要孩子们玩得开心，他们总是很乖。这里所说的开心必须是纯粹的，因为孩子们如果在玩的时候也变得无法无天，其真正的原因是他们开始感到无聊了。无聊感已然滋生，只是出现的方式不同。因此，找保姆的时候，我们不仅需要她头脑清楚、可靠、脾气温和，而且也会考虑她有没有灵气，看她懂不懂如何哄孩子开心。即便她具有其他一切美德，如果她缺乏这一点，她也会被毫不犹豫地解雇。在这里，灵气这一点的确是受人看重的。但是世上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习惯和无聊往往占上风，以至于只有在看待保姆的表现上，灵气才得到重视。如果因为妻子无趣而要求离婚，因为国王看起来无聊而要求他退位，因为牧师言辞乏味而驱逐他，或者以无可容忍的沉闷为理由要求内阁大臣下台或是处死新闻记者，所有这些都是行不通的。 因为无聊日益滋长，是一切邪恶的根源，我们便没有必要惊讶世界在倒退，邪恶在四处蔓延。这可以被追溯至世界的原初。诸神感到无聊，所以他们创造了人。亚当感到无聊，因为他神单影只，所以夏娃被创造了出来。从那时起，无聊进入了世界，它的增长与人口的增长保持绝对一致。亚当一个人的时候感到无聊，后来是亚当和夏娃一家子感到无聊。此后，世界人口增长，各民族都感到了无聊。为了自我娱乐，他们想到了要建造一座可以直通天空的高塔。塔有多高，这个想法就有多无聊，它揭示出无聊是如何赢得了可怕的胜利。然后，各民族流散到世界各地，就像是人们现在去国外旅游一样，但是他们依然感到无聊。无聊的结果是人类站得高，摔得远，先是因为夏娃，随后，从巴比伦塔上。…… 那么，如果无聊真的如上所述，是万恶之源，寻求克服它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举动。但是，对待无聊，就像对待其他事情一样，首先需要平静和谨慎，这样才能避免在摆脱无聊时无聊的恶魔缠身而陷入无聊。所有感到无聊的人在呼吁着变化。对此，我完全认同，问题是应该依照什么样的原则采取行动。 我和大众观点的不同，充分体现在“轮作”这个词上。这个词的含义似乎有点模糊。如果我能够在这个词中找到余地，解释人们通行做法的话，我会说“轮作”是不停地更换土壤。但是农民不是这样使用这个词汇的。我暂时要先用通行做法来讨论“轮作”，这种轮作依赖于无限的变化和广泛的延伸。 这种轮作是庸俗的、非艺术性的。它建立在幻想之上。人们厌倦了住在乡下，搬到了城市；厌倦了自己的故乡，搬到了国外；厌倦了欧洲，搬到了美洲，等等。人们沉溺在虚幻中，希望能够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进行无尽的旅行。或者顺着另外一个方向，同样是延伸性的。厌倦了用瓷器吃饭，就用银器；厌倦了银器，就用金器；一个人烧掉了半个罗马，只为看到重现特洛伊的大火。这个方法消解了自身，留下了无尽的空旷。尼禄究竟获得了什么？一无所有。那么，罗马帝国凯撒安东尼就要聪明得多；他说：“你可以开始新生活。只要从新的角度看待旧的事物。这便是新的生活。” 我所建议的方法不是改变土壤，而是像标准的轮作一样，改变种植方式和作物类型。这便是限制原则。这是世界上唯一的积累原则。一个人越多地限制自己，就越有创造性。一个孤独的、终生受监禁的囚犯特别有创造力；对他来说，一只蜘蛛可以提供巨大的乐趣。想想我们的学生时代，在那个时候，选老师不会考虑到他们有无灵气，所以这些老师往往乏味透顶——那时我们有多少奇思妙想！抓住一只苍蝇，把它扣在果壳里，看着它顶着果壳四处跑，这多好玩！在桌子上挖个洞，把苍蝇关进洞里，隔着一张纸偷看它是多么开心！听着单调的房檐滴水的声音是多么有乐趣！人们会成为细致入微的观察家，捕捉每一个细小的声音或动作。寻求心灵的慰藉不在于广度，而在于深度，这才是轮作原则的极限边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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