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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自我意识
精神生活存在某种奇异的吊诡，在个体切实发展其天赋与力量的过程中它不断出现。一个人为了找到自己的生活，必须先失去生活；为了保有他的灵魂，必须先把灵魂交出来。一切教育的开端是对自我的意识；从一开始每种效果都要详细计算，每种技能、方法或灵魂度都要仔细考量。训练包括在发掘自我认知的基础上对自我的严格记录。要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演说者，一个人必须了解自己在仪态、手势、声音上的缺点；他必须把自己全部的个性看清楚，像研究一个外在食物一样研究它；这个人必须产生强烈的自我意识。每一种艺术的开端都要经过这种对自我的严格审视，用细致入微的研究和艰巨严格的练习约束自我。钢琴家熟悉每个音符的艺术价值，并在敲击每个音符时严格控制其效果。艺术家完全投入到对细节的耐心研究中，他愿意重复这种辛勤模仿的单调，对材料和方法的每一个元素都作出最为彻底的分析。 自我意识是一个真正的创作者所受教育的初始阶段；最后阶段则是自我忘却。没有人能不经过初始阶段而达到最后阶段。一个人必须先培养强烈的自我意识，然后又必须能够忘记和抹去自我。他必须首先接受学派最严格的训练，然后又必须忘记有学派的存在。学徒是细节的仆人，大师则是思想的仆人：前者把各种方法当作艺术的终结，后者则之把这些方法当作器具来使用。丁尼生曾被问及在他的一首后期诗歌中某处微妙的元音效果，他马上回答说自己没想过。肯定是这样，因为他已经成为一位大师；不过，在他还是学徒的时候，他用最为敏锐的才智研究过音乐的性质和词语的力量。当一个人从自我意识发展为自我忘却，当他的知识和技能成为自身的一部分而近乎本能，这个人就成功地由学徒转变为大师。当一位艺术家经过计算、研究、还有练习，完全掌握自己和所拥有的材料时，他让技巧服从于见识，让艺术成为自己最深刻本质的无意识表达。达到这一阶段的艺术家会近乎本能地把整个灵魂注入到他的作品当中；而他的技巧和方法已经完全变成自身的一部分以至于可以几乎毫无意识地运用它们。 这种把技巧化为个性、让本能替代智性、从强烈的自我意识过渡到自我忘却的能力，是每一位艺术家都必须接受的终极考研。让他经受这一考研，他的位置就会隐固。一个人要找到生活最深刻的意义，发掘并表达出自己的个性，就必须先失去这一生活；也就是说，他必须具有完全放弃自我的力量；当灵感来时，正如一切创造性的灵魂都经历过的那样，一个人必须能够把自己完全交给这一灵感。灵感到来的一刻，预言家没有时间或精力浪费在自己身上；他如果要表达，就必须让灵魂深刻地完全地静止从而聆听。 一个人对其艺术的把握能力决定了他在消解自我意识方面所能达到的程度。伟大的艺术家有时也是伟大的自我中心主义者，但这一定不是在他们最伟大的时刻或是作品中。当自我中心主义影响到他们的作品时，一定会限制这些作品所能达到的范围，或是减少了它们的深度和力量；因为当灵感之像最清晰的时候，这个人总是会超越自我的。就在那一刻，他摆脱了通常包围着他的种种限制，就像地平线包围海洋那样的限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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